冷流星 5
五
东码头的三号货仓，铁钎插入被封死的木箱里，一只脚跨上去，用力一踩，泥土和木屑扑簌簌往下掉。
锃亮的枪管掩在柔软的刨花下，陈生挑出一杆枪，轻轻吹去覆着的木屑，端起枪，微微眯起一只眼。
“大哥？”
陈生把枪随手交给身后的人，挥挥手，复戴上墨镜，转身走向下一个货仓。
他前脚走，后脚就站出来两个人，拿着漆印，点上火，复杂的纹样在火里燎了一燎，干脆利落地盖在箱盖上。
烟熏火燎的黑色痕迹突兀地出现在木纹上。
那是一张凶神恶煞的鬼脸。
早晨九点，三十封从东码头发出的邀请函送到了各个盘口。不管排位高低，邀请函都是一个样式。早些年还有年纪长的冷嘲热讽，说这种做派不合规矩，后来陈生请这些人去东码头吃了顿饭，新的规矩就立了起来。
所有邀请函里都是同样的内容，晚上九点，东方罗马赴宴。
东方罗马是陈生名下的产业，也是东码头的据点。每月廿四，方家查账，这是打上一辈传下来的老规矩。查账那天，所有码头停止作业，盘口的“老板”带上账本赴宴。查账是件费神费力又不得不做的事情，而账本上记的多是带血的明细，见不得光，查账往往是一查一通宵。这活累人，不仅查账的累，等候发落的人也得陪在楼下，要等所有账目全部清过，才能领一杯茶，算是可以走了。
方老爷子在的时候，方家查账只有他一人，方家的账房都只能站着陪。到了方晞，就翻天了。查账的人不是方晞，却是陈生，连查账的地方也从方家雅致的小洋楼变成了灯红酒绿的东方罗马。过往的规矩也坏了，在所有码头停运的时候，只有东码头一切照常，往日怎样，廿四也怎样，而东码头的账，从来都是第一个查的。
也有人反对过，然而开始闹得轰轰烈烈，过了几天，却又风平浪静，是个没结果的结果。方晞到底还是方家的种，就算他在外头长大，回来做事时，一举一动还带着方老爷子的影。
十二小时后，东方罗马。
三十名老板散坐在空旷的会议厅里，巨大的三扇落地窗映出流淌在大地上的霓虹，各色人脸悬浮在东方罗马大招牌的红光中。
会议厅的设计别有玄机，竟然还有一个小二层。立在会议厅左侧西侧角落的西洋钟沉沉敲了九下，一只琉璃鸟从匣子中飞出来，绕着机巧转了一圈，又伴着钟声被弹簧扯着进去了。
小二层的门锁咔哒一声，所有人抬起头。
陈生弹了一下指间的烟，长长一截烟灰落下来。
门缝里漏出一线光，照亮了陈生的侧脸。他就着那一线光，漫不经心地扬了扬手，烟头那一星火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红痕。
陈生熄了烟，稍稍侧身，正对着那一线光。
“魁星点册，方老板请。”